千山落日(六)

凌玉枝目送着一行人走远。

她回过头, 也不顾三两行人往来擦肩而过，上前便紧紧环住裴谙棠的臂弯，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钻入鼻尖。

她好像有好几日未见他了。

呼出的话音温热细密地打在他耳畔:“走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裴谙棠攥紧她的手, 迎合顺从着她的步伐，声音沈缓:“我去找过你，发现你不在，便猜你是来你朋友这边了。”

凌玉枝察觉到他声色的起伏，微微靠向他，“那你先陪我回去一趟罢，我去拿点菜。我买了鸡爪, 给你做辣炒鸡爪吃。”

“好。”

回到住处, 裴谙棠在外面等她。

凌玉枝从里面拎了一筐菜出来，才关上门, 手中便一松，菜篮从她身前被抽走。

“我来罢。”裴谙棠一手拎着菜篮，一手依旧牵着她。

掌心交缠生热, 他的手掌却包裹得更紧。

凌玉枝任由他牵着，有一小段路二人一路无言。

她想跟裴谙棠提她们买下茶楼一事, 但是他此刻似乎在为另一件事而眉宇深沈。

她低着头,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细腻暖意, 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眉眼间也被染上重重心事, 胡乱踢开脚下一枚形状怪异的小石子, 石子滚落石阶，清脆一声掉入池塘。

到家推开院门, 冷风迎面吹来，幸有裴谙棠在身前替她挡住寒风。

她放眼望去, 宽敞洁净的庭院使得心绪瞬间开朗几分。

她虚虚摇晃着与他紧扣的手，尾音上扬拉长:“你的手好热。到家了，放开我罢，我又不会跑。”

娇云瑞雾笼星斗，她的脸颊露在风中，白皙间泛起丝丝绯红。让人看在眼里却似花中点上花蕊，清妍生姿。

裴谙棠终于松开她的手，望见她明亮的双眸间如有弦月一弯，清辉与星子揉碎在其间。

他对她，时时刻刻都唯有心肠更软三分:“冷不冷，进屋去罢，我去做饭。”

“我不冷。”凌玉枝黏上他，两人衣襟缠皱到一处，“我们一起去罢。”

厨房点上灯，火光顷刻蔓延满室，黑暗中的寒意瞬间被驱散开。

食材是早已处理干净的，只需下锅用沸水焯煮一遍便可。

“我去洗，水有些冷。”

裴谙棠将白嫩的鸡爪加料酒丶生姜丶八角丶桂皮与香叶放入凉水中，趁着锅在逐渐温热的过程，转身去洗了一把小葱与蒜苗。

凌玉枝点点头，闷闷地切了一些姜片与干辣椒。

她看着裴谙棠打转忙碌的身影，心尖忽然酸涩上涌，一丝变扭之感充斥全身。

她不信，他真舍得不与她说话。

“啊呀——”她作势惊呼一声，将刀放下，于案板上拍出清亮声响，继而用馀光观察他的神情。

“怎么了？”裴谙棠几乎是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眉头紧皱地迎上去，要看她捂住的手指。

凌玉枝将手严实藏于身后，对视他焦灼明亮的黑眸，两腮如塞了气般鼓作一团:“你都不与我说话，你看我干嘛。”

“我何时不与你说话了？”裴谙棠语气凌乱慌张。

凌玉枝沈默不语，脑海中在飞快思索。

他好像，也并没有不与她说话。

但她能明显听出来，他吃醋时，口吻是与从前不一样的。

“且让我看看，伤到何处了？”他依旧是温声询问，眸中惊乍起层层波澜。

凌玉枝眉眼弯弯，朝他一笑，“我骗你的，没受伤。”

裴谙棠暗松一口气，替她轻轻捋过发丝，解释与她听:“我怎么舍得不与你说话。”

他一直怕她不理他，又怎会舍得薄待轻视了她。

可当他听到齐秋白的那句话时，心中如狂澜汹涌，不知名的酸胀感也席卷而至。

那刻，他只想紧紧牵住她，带她回家。

“那你现下同我说罢，说什么都可以，说你最想说的。”

凌玉枝直视他眸中的热意，她也想让其间攒动的狂流安然。

因此还是要先把那场糊涂误会给说清楚了。

都怪那个齐秋白，孟浪轻浮，简直可恶至极。

裴谙棠终于道:“他上次也同你说过这种话？”

凌玉枝嘴角笑意深动，内心酸甜交织，他的话字字击中她的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