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装而待

今日是第六日, 清晨，凌玉枝在收拾行囊。

如是明日上路的话，坐的慢车至少得五六日的行程, 她收了几件冬衣与几盒妆奁。

还剩的一些杂物便存在这里并未统统带走, 她相信，她还会回来的。

再次看着这间熟悉的小屋，她不禁心生一丝留恋。

她在这里住了半年，从春寒料峭的初春住到金风玉露的深秋，她早已对这里有这浓浓的情意。

若是她去了燕京，那这里该算是她的半个故乡了罢。

可那个地方，她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她也很想亲眼去目睹那人人口中繁华却又险乱的帝都。

她不知道, 她将来会不会后悔。

可她是个果决之人，至少身在当下, 她不悔。

所幸这一次，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去到一方陌生之地。

她们这一行四个人，她与裴谙棠, 江潇潇和谢临意。

天光大亮，凌若元与江潇潇来帮忙收拾东西, 这一次, 再也不是三人兴高采烈的商议着做什么点心。

隔壁彩帛店的方老板大清早开门就看见他们在移招牌, 疑声道:“欸, 阿枝, 今日不开店啊？怎的把东西都搬进去了？”

凌玉枝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笑道:“不开啦, 这段时日都不开了，蒙您这几月的照顾, 我们要去燕京了。”

“要去燕京？何时走啊？”

“明日便走。”

“这般快啊，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将桌子擡到厨房时，三人眼中显露出深深的沈默。

仿佛一擡眼，还能看到厨房里来往忙碌的身影穿梭在竈台丶后院与井边。

春日，整个院子都是香椿鸡蛋饼的香味，她们在灯火下吃着饼，趁着夜雨去割菜畦里的嫩绿的韭菜。

夏日，那嘲杂的蝉鸣整日不休，她们在树荫下吃西瓜，做饮子，任凭苦累交织，内心总是欢乐与踏实。

不知不觉，这个一开始陌生的地方，竟带给她这么多点点滴滴的回忆。让她从最初的惶恐无措到悠闲安稳，让她明白，世间总有心安之处。

从此，此心安处是吾乡。

三个人从最初的试探丶陌生，到如今的亲密丶默契，这份情谊也在一日日加深。

“姐姐，我舍不得你们。”东西差不多收整完，凌若元脸上提不起一丝兴致，甚至带了点微弱的哭腔。

凌玉枝看着他的头顶，眼神突然就有些晦涩，强装欢颜道:“哎呀，好啦，你都不是小孩子了，别动不动垮起个脸啊。”

她知道，若真有朝一日危难当前，燕京之势不会比当时的江庭书院缓弱半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依照凌若元的意愿。

凌若元也知道姐姐怕他涉险，不想让他去。

他虽然心中很想去，但依照姐姐的意愿，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便寄回来给你。对了，你裴大哥那边有个和你一般大的玩伴叫小九，我给你们安排好了去处，妙春堂刘郎中店里的药房还缺一两个夥计，另外，宋姐姐的铺子里最近也在雇人，想去哪里，你自己选？”

他点点头，思索片刻:“我想去刘郎中的妙春堂。”

“也好。”凌玉枝表示认同。

男孩子不太喜胭脂水粉，他也不可能一辈子跟在自己身旁，若让他跟着刘郎中学学药理，说不定日后也是门不错的手艺。

刘修远为人良善，且对他们心存感激，把凌若元和小九送过去，他定不会亏待苛责他们。

这样她此去，身后之事也就大体放心了。

“你好好学，莫贪玩耍混，等我回来你要是一问三不知，我等闲饶不了你。”

“我会的，姐姐放心。”

凌玉枝岂能真正地放下心来，她继而再叮嘱:“你裴大哥虽然不在清安县了，但过几日上任的严知县与他有同窗之谊，若是凌若齐那个混蛋来找你麻烦，你就去找严知县，他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好。”

夜晚，知县府宅门口已停好了几辆马车，院中一排放着四五只收整好已封口的木箱。

裴谙棠忽然想到他即将来这里赴任的前一个夜晚，清冷寂寥的院中也像如今这般摆满了行囊。

那时他心中有被牵连构陷的隐隐不甘丶有对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的迷茫，那种无意的慌张与失落，他到如今都记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