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上山的路上人则更多。
他撑开方圆伞面,冒着风雪,踏径而行,路上香客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他还记得,七年前与她去永州成元寺的光景,那是个深秋,落日满秋山。上山时,也是这般多的人,她满心虔诚与希冀,眉梢俱是喜色。
她当年许了什么愿,他不曾听到,可他猜,许是关于他的。
这么多年,终是他负了她。
他没能令她那个愿望实现。
站在山腰,他似乎听见了白马寺悠远空明的钟声。
这一刻,千山鸟飞绝。
他被心中的欲念驱使,加快脚步上山。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明明他觉得世间神佛形同虚设,只是几块糊弄愚民的石头罢了。
可人在万念俱灰时总会生出一丝荒唐的念想,譬如,他将最后的希冀寄托于他最不屑一顾的神佛,与那些百姓一样,去焚香祷告,求神拜佛。
白马寺隐匿在青山背后,红墙黄瓦,金漆粼粼,小沙弥扫开白皑皑的积雪,道路畅通无阻。
众人涉阶而上,几处深殿巍峨庄严,四周松柏苍翠,古木参天。
飞檐悬挂青铜铃,清绝梵音与之应和,似乎能荡涤人心中的一切妒与恶,同时,人心底最渴求之事也被无限清晰地放大。
祁明昀跟随熙攘人流,顺着斑驳苔痕走入殿内。
这次,他谦逊卑敛,步履轻缓。
殿中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端庄肃穆。
“施主,请。”老僧身披袈裟,手握檀珠,逐一为香客送上点燃的香。
一方净土,三柱清香。
祁明昀低下头,侧身接过香,香灰屑点点落在他手背,缕缕白烟模糊了他眉眼中与生俱来的凛冽。
他立于身后一众跪拜的百姓中,望向佛像的目光热切虔诚,宛如沐浴佛光的信徒,祈求神佛护佑与垂怜。
“咚——”
铜钟敲响,铃铎摇曳,浑厚清音漂浮云间。
此时,雪霁初晴,云净风清,朗朗天光洒进殿中。
他将三根线香稳稳插竖进香炉,随即撩起袍角,屈膝跪在蒲团上,躬下那身挺直的脊骨,手置身侧,深沉三叩。
檀烟袅袅,欲壑难平。
人人所求不过是望可望之事,待可待之人。
他眸中异常亮润,亮得如被水泽濯洗过。
他那双握过刀、杀过人、亦是沾满鲜血的手初次置于胸前,虔诚合十,闭眼默念:“愿她无忧无恙,长命百岁,多喜乐,长安宁。”
第116章 大结局
天朔八年冬, 北方下了一场大雪。
年关落雪,百姓都道是祥兆,翘首以盼来年的好光景。
再有不过几日便新春伊始,万象更新。
廿五深夜, 临近子时, 明章殿突起大火,焮天铄地, 火光烛天。整个皇宫为之惊动, 宫人侍卫纷纷奔走救火, 殿内一排油灯通通被推翻, 火畅通无阻跃上房脊,一烧便是几个时辰。
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天子李璘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天子年岁尚小, 未立后宫, 更无子嗣, 也无兄弟手足,其余李姓皇室在这两年间皆被牵连进逆案, 先后死于断头台。
其余的旁支宗亲,若非身体有疾, 便是草包一个。是以天子驾崩,江山一时后继无人, 此刻唯一能引领众臣的便是摄政将近八年的摄政王祁明昀。
益阳近来连日都是雨, 天空灰蒙无光,阴风袭袭,压得人几近恍惚窒息。
门一开, 照进一丝天光。
祁明昀一袭皱巴的衣袍松垮挂在身上,整个人憔悴恹恹, 眉眼无神,瞳孔中唯一一丝神采都倾注在榻上沉眠的人身上。
夜里接到国丧邸报时,他并未过多震惊。
李璘那小儿赶在他离京时动手,倒也算他聪明。
可他如今全无心思去管朝堂政事,国丧事宜自有礼部着手去办,京中有墨玄司监控,朝中各部如今也都是他的人,他不回京,政事自有那些人操持。
他注视她苍白平静的脸庞——他只想守着她醒来。
她若醒不过来,他终其一生都要蜷缩在愧疚中,煎熬地独捱,他都不知要如何挺过往后没有她的年年岁岁。
没有她的日子,任凭万里河山捧到他眼前,也瞬时黯然失色。
从前,他以为他想要的不过是滔天的权势与万人敬仰的高位,可如今他才发觉,这些通通不及一个她。
他充斥刀光剑影的一生中,她是唯一的柔软。
他耗尽一腔心血,期盼不要为时已晚。
那些太医庸碌无能,他便令人在南齐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