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气息钻入鼻中。
她眼眶涩痛,终不耐严寒砭骨,将那件衣裳拢在身上,转身离去。
有人一路领着她回到那处偏院,她走得很慢,浑身冷得没有一丝只觉。
到了耳房,她扯下身上那件厚氅,扔进了泥泞的雨地。
耳房狭隘破旧,单间仅有六张通榻,却挤了八个人,桌上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烛。盆中的黑炭乌烟缭绕,浓尘翻滚,烟雾全往她身上扑,她被呛得捂胸咳嗽。
众人却浑不在意,聚在一处眉飞色舞地细声私语。
“装什么装,惹了主子生厌,还当自己是贵人呢。”
“乡下来的村妇,难不成没见过黑炭,瞧她那样。”
兰芙听在耳中,置之不理。
她饥寒交迫,沉重的眼皮阖到了眼睑,不知哪一刻便要倒下去,故而迫切想寻一方容身之所,蜚语也好,破旧也罢,她只想睡一觉,仅此而已。
“你的床在那。”门侧一位女子卷着发丝,伸手为她指了床铺,神情中夹杂着飞扬戏谑,似乎睁眼等着看一出好戏。
“多谢。”兰芙微抿嘴角,黯淡的眉眼弯开几分。
她径直走到那张靠窗的床铺,掀开灰旧沾尘的被褥,解下衣裳,脱了鞋便往上躺。双腿伸入被中,才发觉被衾破裂露棉,冷硬似铁,床榻上湿泞一片,伸手都摸不到一块干燥。
她掀开被褥起身,穿鞋下榻。
这间房中的人皆是得了祁明昀的令,不得对她客气有加,往后她要与她们干相同的活,与她们是一样的人,若有谁敢同她客气亲近,便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这些人平日里做奴才时低三下四惯了,好不容易盼来一桩新奇事,又见兰芙满身凄惨地回来,便以为主子这回是彻底厌弃她了。
其中一位领头的婢女气焰嚣张:“也并非我们故意排挤你,实则是这间房本就破旧漏雨,你那张床铺的屋顶上恰好有个洞,你来得晚,只能委屈你睡那了。”
兰芙早已猜到,是他故意折磨她。
他想将她折磨得她受不了,而后对他摇尾乞怜,投到他怀中做依附他的藤萝。学那些她一点都不喜欢的琴棋书画,他会逼她换一个名字,换一方故土,将她一辈子锁在他身旁,困在高墙大院,金殿玉阙。
她不会甘心如此。
她叫兰芙,她的家在永州杜陵县枣台村。
不管从前还是如今,她只想一辈子快乐自由,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可不管意志如何坚如磐石,她这具虚弱的肉身此时已疲倦至极,破皱的五官挤不出一丝情绪,疮痍的心也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不再会酸涩、畏惧、炽热跳动,只能维持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她将冷硬的被褥搬下床,半边铺在地上,先躺上去,再扯过半边盖在身上,勉强御寒。
房中虽有炭,但难抵寒凉侵袭,其余人裹着厚被合衣入睡,她拢紧半边湿被,缩成一团,听着外头点滴落雨,没有他的侵扰,心头绷着的警惕尽数松散,睡得格外香沉。
祁明昀赶了兰芙走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红箩炭烧得火黄明亮,淅沥雨声连绵不绝,原本最是催人入眠,可他盯着里侧微微凹陷的枕痕,又想起了她的样子。
她连昏过去时神情都是那般疏离冷漠,距他千里之外。
他蓦然翻身,背对着她的位置,一腔怒火并未得到熄缓。
他扔了一件衣裳给她,不知她可有披着,她那副无用的身躯若去寒风中走一遭,明早便该躺在那浑身僵直。
罢了,她自讨苦吃,冻死了活该。
额角才压下去的痛意又顺着他的思绪攀涌,那丝痛意先是冒出头尖,四下探望他可有寻来压制它之法。待发觉他身侧并无那股熟悉的气息后,又开始造反一般卷土重来,肆无忌惮地侵蚀着他的身躯。
祁明昀一手揉着眉心,一手将被角扯出皱痕,痛意却丝毫得不到缓解,反而愈发加重。
他沉沉眯眼,与翻涌的疼痛抗争。
他就不信,他离不开那个粗鄙愚昧的乡野村妇。
生生捱了半个时辰,终是挺不住。
他无可奈何,挪动到了里侧,枕上她平日里枕的那方松软小枕,盖着她盖过的那一半被角,攫取她身上残留的清淡幽香,细密的痛意才如潮起潮落,渐渐被压制,徐徐退散。
头疾虽舒缓,可身边总好似空了什么东西。
腰上少了她的手,怀中少了她的身躯。
他迫使自己不去想,伸手掐灭她飞扬的身影。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他就是要让她吃些苦头。
倘若她今夜受不住苛待,哭哭啼啼来拍他的门求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