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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不耐烦地催促,更令她手心湿漉沁汗,因一时紧张,竟在他身后打了个死结,僵凉的指尖凝不起力,如何挣也挣不开那团结。
祁明昀沉气,凉音传来:“你不会?”
他虽是这样问,但只容许她说会。
“会。”兰芙毫无他法,只能抿唇笃定。思及那团死结似乎也能看,索性破罐子破摔,“系好了。”
祁明昀丝毫不疑,淡然转身,“先去躺一会儿,待用完早膳便好好学琴。”
“你不是说后天学吗?”昨晚,她就只记住了这一句话。
祁明昀无论是习武或是理政,一贯严于律己,自是容不下身旁之人懈怠懒散。
他昨晚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分些,随口应付她,她倒是将这句话记得牢固,一看便是不曾用半分心学,本就愚钝木讷,还敢同他讨价还价。
他冷眸一扫,虽不露半分言语,但其中之意,令人一看便知。
“你说话不……”兰芙蓦然对上他的眼眸,顿如泄了气的球,“我会好生学的。”
祁明昀走后,她又躺回去睡了半个时辰,婢女来伺候她梳洗上妆,她仍赖床不肯起。
掰着手指头细数,都不知昨晚可有睡够一个时辰,她实在是困乏疲倦,哈欠连天,眼袋底下鸦青一片,索性闭着眼由她们摆弄。
厚重的氅衣缀满琳琅挂饰,穿到身上,连走路都缓了几分。
她还是穿不惯这些衣裳,戴不惯这些头饰。
昔日一身薄绒褂,一根蝴蝶木簪,她在田野小道奔跑徜徉,倒也不觉得冷。如今穿金戴银,满身华贵,坐在深宅大院日日做着无趣的事,纵使身上暖和,心却好似被封在温床中再难跳动。
望着一桌子精致的早膳,她半点胃口也无。
祁明昀真的很过分,他不允许她惦念那些山间野菜,譬如蕨菜茶菇,剁椒与酱辣子,逼着她吃眼前这些不合胃口的东西。
冬日里,每逢早起,她总喜欢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粉,再配点剁椒一拌,鲜香刮辣,一碗下去全身都暖呼呼,一日都有力气干活。
可眼前的杯盘碗碟中,无一样她爱吃的。
成群下人围在桌前,她慢吞吞吃了一只毫无滋味的水晶包,咬了一小角,在口中咀嚼几十下,终于捱到外头有人来通报说是教琴的先生来了。
兰芙正巧寻到借口,啪嗒放下筷子离桌,去了学琴的清心亭。
清心亭距正院隔了一道连廊,她在一众婢女的跟随下打伞穿过四季如春的花圃,今日细雨蒙暗,天也不爽朗,雨丝沾上她的裙角,被她逐一拍落。
先生似乎已在亭中等候多时。
“先生安。”她收了伞,迈入亭中,浅浅见礼。
教琴的先生名为郑旸,长相淡眉慈目,端方疏朗,年纪轻轻便在乐署任太乐丞,乃是南齐最擅琴艺之人,祁明昀专程挑他来教习兰芙琴艺。
“夫人有礼。”郑旸起身回礼。
他在官场独善其身,从不过问是非,是以不敢去揣测摄政王与这位女子的关系,更不敢胡乱传言,只是听到府上的下人唤她一声夫人,他便也跟着这般唤。
他翻开琴籍,开门见山:“昨日教夫人的那首《流水》,夫人可练得熟练了?”
兰芙自是不好说她将琴弦都给扯断了,含糊道:“还不太熟,劳烦先生了。”
郑旸不作多言,面容坦然平淡,抚上琴再弹了一遍与她听。
曲调婉转绕梁,音音细韵,悠远琴音应和淅沥雨声,清幽而雅逸,宛如高山流水,响遏云天。
兰芙感叹此人果真琴艺精湛,才听他弹了半遍,便豁然开朗,回想她昨夜弹的,简直不堪入耳。
她需得赶在祁明昀回来前将这首《流水》流畅利落地弹奏出来,是以排除杂念,一刻也不敢懈怠,连午膳都是在清风亭潦草用了几口,便又刻苦地拨动琴弦。
学了一日,总算能磕磕绊绊完整弹完一首,只是还有几个音没落到调上,郑旸听得心神不宁,却并未明说,反而给予勉励。
他爱琴如命,教过的学生皆是艳若桃李,一鸣惊人。不可置否,兰芙是最没天赋的一个,可尽管如此,他仍替她耐心点出错误,毫无愠色。
她对乐音反应迟钝,手不知该落上哪根弦,常常要对着琴愣上半晌,他便亲手教导,逐步指引。
北燕军局部叛乱,闹得北边几座城池不得安宁,祁明昀派精兵北上平反,暂时压住了北军气势,可也为此折了五名良将。
卢若安已死,他不知是何人又在暗中煽动北燕军谋反起事,只能下令杀了一批狼子野心的可疑之人,处理完战事耗损事宜,已是黄昏忽骤,暮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