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夫人尚且病着,若放任小公子也饿出什么病来,岂不惹得夫人徒增伤感?”
那般幼小的孩童怎能任其饿上一晚,可照主子这等反常心性,说话做事都得格外仔细谨慎,此番是若明言相劝,想必会惹得主子大发雷霆。他观近来主子与夫人相处和洽,从未起争执,便试探搬出夫人来劝他。
果不其然,祁明昀神色一转,此事若明日传到兰芙耳中,莫要说是他不给那孩子饭吃。那孩童心思深重,若是自己饿出什么病来,寻机故意同兰芙道是他苛责他,兰芙那个蠢蛋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又要同他哭闹叫嚷。
他怎能被一个幼童算计。
“将这些菜重做一遍再端进去,他若不吃,便强行塞下去,若还是原封未动,你们便不消出来了。”
语罢,他睨了一眼面色憔悴的庄羽,这么多年了,他身边的这个奴才倒是一贯会说话。转身离去之时,令他明日无需再跟着他,省得拖着一条伤腿搞砸了他的事。
庄羽汗颜磕头,慌张退下。
子夜时分,清辉冷露铺盖满庭,寒鸦孤鸿独栖枝头,深夜清绝幽静,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近来朝廷查贪,几乎是焦头烂额,祁明昀放下奏折与卷宗,浅揉生痛的眉心。
她不在身旁,无人替他按,他只能凭意志强压下额角的胀痛,所幸每日与她待在一处,头疾发作得倒是不及往常那般凶急难耐,暂且凝神歇息片刻便可缓下几分痛意。
堪堪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左右也不剩几个时辰天便亮了,他褪下鸦青外裳,欲在书房就寝。
院落的一角灯火未歇,光影爬映上书房的窗纱,照得已是熄了灯火,幽暗无光的书房瞬然明定亮堂了不少。
清梧院的方向灯烛晃晃,竟是从亥时亮到了子时。
他眉头微皱,疑窦丛生,又披起厚重的锦纹外裳推开房门。
令人喂他吃饭用膳,他便闹到了这个时辰?
他倒要看看,他大半夜的在搞什么名堂。
深夜风静月照,秋露湿寒侵人骨肉,唯见满庭枝叶铺成的影绰幽影随风而动,连下人的足迹声都鲜闻。
他的书房距那边的院子不远,穿过中心庭院,再越过一道拱门便到了。那方院子虽是小了些,但花园池塘,廊庭水榭皆纳其中,因地方小,甚至比其他宽敞的院落布置得更为精致繁琐。
开出新府第一日,他便将墨时安置在了清梧院。
进了院中,房门紧闭,里头却灯火久燃,明亮如昼,寻常在两旁候着的下人早已不见踪影,偌大的院落步迹清冷,残花零落。
这府邸上下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更无需敲门讨好,赏脸面给一个无知孩童。
他先是伸手浅推三两下,发觉房门从里头被合得紧密,纹丝不动,又站在门外探眼远望,隐隐能窥见房中坐着一道矮小身影。
他浓暗的眼底划过不虞之色。
分明醒着未睡,还敢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鸦青衣摆被凉凛阴风吹得浮动微开,久违的躁郁如泉涌般填上心头,抬脚一踹,震响过后,房门吱呀开合。
他好整以暇地迈入门槛。
门角系着的两条丝线被狠力撞断,尾端连着的重物失去束缚,迅疾坠落抛下,快得划起一道掠影。
祁明昀恍闻风声过耳,神色微凛,敏捷侧躲,闪着锃亮银光的剪子飞扑而来,只差分毫便正中他眉心。
第061章 怒如山
剪子落地, 当啷锃响,锋刃薄冷锐利,折射出银白光斑。
凛冽寒光淬入祁明昀眼中,使那双漆黑幽瞳添上怒不可遏的焰光。
墨时年纪尚小, 性子阴冷孤僻, 对极其厌恶之人通常生出难以纠正的扭曲狠劲。
譬如他不管眼前这个人是否真是他爹,单想到他将他与阿娘带来这个地方, 不让他与阿娘见面, 更是要放火烧死阿娘, 他便想试试这把锋利的剪子能否刺穿他的脑袋。
怎奈年纪尚小, 心智懵懂不全,他对这个计策抱以足够大的信心,根本未曾想过祁明昀能躲过这一击。
此时见剪刀落地, 门前高大颀长的身影安然无恙, 甚至阴冷得要将浓沉暗夜吞噬, 才得知计谋失败,同时心底也升起极大的恐慌。
走也走不了, 他蹲缩在门后,紧紧闭着眼, 安静地等待那场飓风猛浪来临。
祁明昀的面容在灯火下冰冷疏离,眸中倒映出的暗芒似要将空茫的夜色鞭绞至粉身碎骨。
朝堂之上, 市井之中, 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他经历过的刺杀暗袭更是不胜枚举,然而最后, 这些想杀他之人,通通都死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