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沉甸甸的荷包系紧在腰间,把祁明昀替她叠好的衣裳捆成一团,塞到被子里,轻手蹑脚踱到窗前。
这次不从正门走,恐动静太大,惊扰了他。
她推开一丝窗牖便侧耳静听一丝声响,直到推开的缝能容她钻出去,外头并无异响,她才敢短暂喘出一口气。
她怕直接跳窗会造出动静,昨日午后,她以晒太阳为由,特意搬了匹竹凳放在窗下,欲晚上翻窗出去时用来踮脚。她两条腿先搭在窗檐,勾着竹凳落脚,另外半边身子也钻了出来。
今夜不见月光,黑夜暗得只见远山轮廓,山路寂静清冷。
肌肤触及到寒风,她打了个冷颤,轻声走出院外,顺着一条小道拔足狂奔。冷风喂了满口,她急烈喘气,任肺腑被灌的胀痛也不敢缓歇分毫,由脚底升起的密密麻麻的恐惧仍在驱赶她加快脚步。
还有一个拐角便能到村口的大路上。
脑海被连天黑暗堵塞,神思骤然截断,她只知奋力向前跑,不能回头。双足踏进水坑溅起圈圈水花,鞋袜已湿透,脚步还没停。
若路口有驴车,今晚便可到镇上。若是没见着,她就只能跑一路躲一路,藏到山中,自己摸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发软无力,眼底渐渐浮起虚影,终于到了村口。
“阿芙,快来!”
女子清越的喊声划破了万籁俱寂的长夜。
兰芙浑身涌起热潮,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朝远处驾着驴车的女子奔去,话音因剧烈激颤,竟变了腔调:“我来了小憬!”
上了驴车,顾不上寒暄,她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呛出一句:“走,快走!”
第036章 灯碎尽
后半夜寒风呼啸, 窗牖开合作响,沉闷震耳。
祁明昀睡眠浅,十几年来睡得最沉时便是与兰芙形影不离,日夜欢爱的那段时日。温存过后, 她会埋头拱在他怀中, 紧紧环住他的腰,他见她累极之后呼吸绵长, 美梦清甜, 便也愿与她一同沉溺梦乡。
可未与她同床共枕之时, 他早已习惯衣衫未褪, 常常搭着被角就是一夜。
凛冽的风声挤开窗纱,扑熄了桌上留着的烛光。
四周俱暗的同时,他睁开了眼, 四肢百骸随即虚痒僵麻, 下榻时, 那股躁动已密密麻麻攀上心头,化为一点钻心般的锐痛。
不好, 毒发了。
全身之力仿佛被抽走,他撑着床沿开门时, 痛意开始噬骨敲髓。寒冬腊月,额头却淌下大颗汗珠, 每呼吸一口, 便多了千百只刀子剜着心尖的血肉。
“阿芙……”他眼前泛起层层虚影,低声痴痛呢喃,踢开了兰芙的房门。
唯有她, 唯有她才能缓解他的痛。
他迫切想将人揉进骨血,攫取她身上的气息来压下凶猛扑来的狂澜。进了房中, 他撑坐在她床沿,掀开鼓起的被褥,不见人影,只见一团绑在一起的衣物。
伸手探摸,被褥冰凉冷硬,已没有一丝余温,躯体似乎已离开多时,他愤然将衣物甩下床,与剧痛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恐惧。
“兰芙!”
他从牙缝中挤出她的名字,双腿沉坠无力,单膝跪在地上,眼底布满通红狰狞的血丝,捂着胸口“嗬嗬”喘气。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演变成无数只利爪将他浑身骨肉撕扯得七零八碎。他撑着墙去了厨房与后院,在四下转绕寻找,却唯见满目漆黑,不见她的身影。
“兰芙,你敢跑是不是?”
他跌跌撞撞摔回她房中,见窗牖开了半边,窗底的瓷盆中只剩零星炭火,步子艰难挪动到窗边,望见炭盆里放着一只烧焦的香囊,丝线烧成了灰,唯剩一角玫粉色的残破布帛。
“这是我的,你的那只不许弄丢了。”
她清亮的话音犹绕耳畔,可转瞬即逝后,只剩荒冷寒风刮进耳蜗。
她绣了两只香囊,玫粉色的这只是她自己的,无论穿什么衣裳都会挂在身上,还要求他也挂着,说是一对。
可她烧了,她烧了。
她竟然把这个烧了。
他狠厉声嘶,踹翻那盆炭,将房中的物件通通掀翻砸碎。
满室灰尘飞扬,土垢蒙面。
他再没一丝力气,抓着胸口仰躺在地,忽有尖利之物刺进他手掌心,掌心渗出红热黏腻。并不疼,但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满地的琉璃碎屑晃晃映入眼帘。
是那盏兔儿灯。
那日从镇上回来,她捧了一路,一刻也不肯松开,唇角挂起深深笑涡,可见有多喜欢此物,如今竟碎成了这副模样。
她走了,什么都没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