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
有的人,只是想要坐在那教室里拿起笔,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比如她的妈妈孙红萍,抑或是她自己,从县城厂里大院分配的房子走到这里,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这么多人献祭,只将她一个人托举起。
一个人妄想走出原来的家庭,走出那山那水那樊笼,原来这样艰辛。
秦瑶按时进了考场,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她一边忍住哽咽,一边哆哆嗦嗦地强迫自己写题。
她的手一下也没有停,考场这么多人,唯有她的眼泪浸透了字迹。
翻到背面,秦瑶开始往作文纸上落笔。
【在厚重瑰丽的历史长河里,人类对未知的探求欲从未停息。向外,我们飞天坠海,探寻世界真理;向内,我们用文学丰富内心,探寻未知的自己。正如黑塞所写:“一切一切全结合了起来,一切声音、一切目标、 一切欲念、一切痛苦、一切喜悦、 一切的善与一切的恶,全结合到了一起,就是这个尘世。”
……
我们深入未知的世界,也发掘着未知的自己,向物,也向心。
因为我们要一直前进。
因为我们要到蓝海星空去,也要归为自己人生河流的堤。】
落下句号以后,她的眼睛干涩得再也睁不开,秦瑶交卷、下楼、向医院奔去。
一路风驰电掣,耳畔夏季的热风环绕,大地响起蝉鸣,在六年前新生,今日死去。
可她什么也听不清。
医院急诊室的红灯一直亮着,秦瑶满面憔悴,一面是坠楼的孙福生,一面是被砸伤的陈淮,她站在走廊中间,似乎与这世界失去所有的联系。
他们的河流似乎都将干涸,将最后一点残水,灌进了秦瑶的血肉里。
医生从急诊室里出来,她追了上去,得到几下摇头,几声叹息。
“老人内脏已经坏死,救不回来了。年轻的那个……醒不醒只能看天意。”他摘了口罩说。
秦瑶攥住他的衣襟,看见他胸口的铭牌,眼神晃了一下。
她嘴唇翘起干掉的皮,布满了齿痕:“求你救救他……”
秦瑶开始翻自己的口袋,把那个信封翻出来,一边克制手指的颤抖一边把照片拿出来:“我把这个给你,妈妈说,如果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就来一医院找曹禺。”
照片背面沾了带血的指印,穿白大褂的青年眼神落在那上面,缓慢地抬手,将它捏在指间。
曹禺静静看着那照片,是年轻时孙红萍的脸。
他眼眶突然红了,声音也轻:“你妈妈现在怎么了?”
“……她死了。”
秦瑶克制不住泪意,她已经哭了太久太久,喉咙里像是卡满了粗砂,吐出来就变成又干又硬的泥:
“他们都死了。”
“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曹禺抚慰性地给她一个拥抱,秦瑶哭得发不出声音,下午还有一门考试,曹禺叫人迅速处理了她身上的淤青,手腕上绑了绷带。
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痛意,也许是因为身上有更痛的地方,秦瑶写了一张又一张卷子,直至考完整整六门。
七月流火,霖城真的入夏,世界聒噪不停,秦瑶的一切全部失去,却又迈开了新的一步。
那年霖城的状元不在几大附中,也不在私立,落到一座籍籍无名的学校里。
701分。
秦瑶的名字真的贴满了整个学校,她考入北京大学元培学院,去读心理学。
给孙福生下葬以后,在老人家里的桌子上看见那封遗书,以及存着他毕生积蓄的存折,孙福生全部留给了秦瑶。
陈淮一直未醒,秦瑶在他那天穿的衣服里,看见一本日记。
说是日记有些夸张,不过是一些细碎的随笔,她走在半路翻开,很神奇,本子上的字迹随着她目光的游离而渐次排开。
“看到这里,断尾鱼,我该告诉你,我是第136次循环的你。”
秦瑶的脚步静止,她脑中一痛,忽然想到什么,连呼吸都被放轻。
再抬眼,夏天突然消失,整个世界开始下雪,大块大块的雪粒降临在她头顶,秦瑶发现这个世界变得模糊,周围的街景有的清晰有的只剩泡影,像是从谁的记忆里提取的残像。
冬风冻痛了她的耳朵和嘴唇,连指尖也失了力气,秦瑶怔怔低眼,翻到再下一页。
“这本日记,我写给我自己,因为我每次都会忘记很多东西,有些记忆总是再也记不起,叫我很害怕,恐惧某一天要是没有这些线索,后来的我就遇不到她,也找不到那些回忆。”
“断尾鱼,这是无数个我合力,建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