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敞着,外头的冷风呼呼往大厅里灌,穿棉服的女警察跺着脚去关门,蓦然听见坐在凳子上的少年莫名其妙说着话:
“我帮你的话,就能再见我妈一面?”
“……”
“我知道了。”
女警察看了看周围,她也没太听清,觉得瘆人,仅仅是往陈淮的方向看了几眼,什么话也没说,拿着饭盒吃饭去了。
没过多久,领着他来的警察把他叫进办公室里做笔录,问了一些很细的问题,笔录做了整整两个小时,随后警察让他在打印出来的笔录上签了字摁了手印,就放他出去了。
陈淮走出警局的时候,外面飘了小雪,鞋子一步一步踩在旧雪和新雪聚成的雪堆上,发出闷闷的响音。
小鬼火怕自己灭了,颤颤巍巍地往他羽绒服的领口钻,陈淮低眼看它一下,说话的时候喉咙会震:“你以前是女的吧,有没有点羞耻心?”
“但我现在是鬼啊,要什么羞耻心,我只要点儿阳气。”
陈淮皱眉:“你不会把我吸死吧?”
它很大方:“不会,我给你留点儿。”
“再说了。”它很笃定地说,“你要那么多阳气做什么?不如分我一点儿。”
陈淮默然,接不上这种没皮没脸的话。
它又开始说他羽绒服里好暖和。
他把冻红的手揣进兜里,喘气的时候,嘴里的热流就像尼古丁聚成的烟雾一样打着旋往上飘,模糊了人的视线。
在等公交车的间隙,陈淮觉得无聊,跟衣服里的东西唠起嗑来:“你叫什么?”
它答:“一具忧郁——”
“我说真名。”陈淮截断它的话。
良久以后,它才冒出来一句:“……秦瑶。”
鬼火从他领口钻出来,好像在观察他的表情,见陈淮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又钻了回去。
他只是干巴巴评价:“好普通的名字。”
秦瑶闷闷呛他:“你名字也没好到哪儿去。”
垃圾话都吐干净了,陈淮才记起来说点正经事:“找齐你生前的记忆你就复活了?那我妈,也能这样活么?”
秦瑶说:“不能,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的。”
“那找齐了记忆又怎么样?”他嗓音冷下去一个度。
“会让我快乐吧。”
陈淮发现跟这个鬼东西聊天时常让自己如鲠在喉。
在得到这样的回答以后,秦瑶敏锐地察觉到陈淮的情绪直线下降,她就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吗?人都是由记忆组成的,死后也是。”
“所以?”陈淮面无表情,眼睛都不抬一下。
“所以你如果能见到你妈妈,就是以记忆的方式。”秦瑶说,“我猜你从不知道她在生下你以前的事。”
以前没想过要去探寻,以后又没机会知道。
在生他之前,孙红萍是个女人,生他以后,就只剩下一个“母亲”和“妻子”的身份,之前能为了自己活,之后好像只能为了陈淮和丈夫活。
怪不得最后死掉了,因为他们这些人也不够支撑孙红萍活下去。
陈淮只知道他妈妈这辈子都活得很艰难,后半辈子的艰难他亲眼见到了,前半辈子的艰难却无从得知,她从来不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记忆只产生于相识的那一刻,倒推的过去都是需要被探究才能大白于天下的。
陈淮不想跟别人说这些,所以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嗓音平平:“……话多。”
因为所有的钱都在前一晚都放到了孙老头窗前种着铃兰花的盆栽底下,陈淮现在只剩几块钱的硬币,刚好能坐几次公交车。
只是因为路面积雪的缘故,市里的公交车开得很慢,陈淮花了两个小时才到家,他没有先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进了楼梯间上到五楼,孙老头的房门是锁着的,他应该是没有亲人了,也没人来收他的遗物。
昨天下午陈淮还见过他一次,老人很热情地淘米煮粥,期间嘴里一直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陈淮知道他听不懂,所以就把孙老头当个树洞,说他决定第二天就去死。
孙老头居然听懂了,拉着他的手,嘴唇皱巴巴的,说“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陈淮默默看着他,看着炉灶上煮得烟雾缭绕的白粥,声音很平静:“哪有什么为什么,活不下去了就死掉呗,住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想死,又不止我一个,没什么好稀奇的。”
缘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陈淮觉得当时的孙福生绝对没听懂他想说什么,因为在他说完以后,老头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转身继续煮东西吃。
结果他却比自己先走一步,警察说他应该是意外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