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处复苏,她开始觉得慌乱,眼神涣涣地,散得厉害,却听见他的声突兀地传过来,“顾鬟,你他妈又发什么疯。”闻言,她怔了怔,又很快缓过神来,抬头冲他笑了笑,很奇异的笑,像是开在雾气中的花,或是沉入水底的月,或是掩在月里的星。苏翊明显一滞,便听见顾鬟幽幽地开了口,“苏翊,”低低地,轻轻地,“你过来好不好。”
半年多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他几乎快把她当成了哑巴。这时才发觉她的说话声是极细,极细的,清清凉凉,像是玉石清润的碰击声,脆脆的,轻飘飘的。她从来只连名带姓地叫他,这回却不像初识时那样乖张——口里像是含了半块糖,一出口被日头化了似的,满是腻腻的甜。她立在半身开阔的窗棂前,玉兰嬛嬛地瘦在风口里,笑脸盈盈,梨涡浅浅。苏翊像是中蛊,竟直直朝她走去。新制的皮鞋跺跺地踏上地毯,鞋底碾过细碎的玻璃渣,磨起噌噌地响动声,他才像惊觉起什么,凝了神,睨了她一眼,晦涩的,莫名的情绪,转身便走了出去。
顾鬟敛了笑,心里头像泼了凉水一样寒着,默默地瞧着他走远。她记起最开始的时候,苏翊也是这样对她,斜眼睨她,冷淡应她,明显的嫌恶——到底是从未遇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那个时候她虽置气,也失落,却不气馁,难过一阵便又大张旗鼓地拦着他缠着他,自顾自地同他说说这些,讲讲那个。到后来,苏翊对她显然已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了,想理她时,便大发慈悲同她说话,不想理了,只埋头自己工作,也不搭话儿。她常常自己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开始默默地不知道瞧着哪里出神,而他似乎就喜欢看她心不在焉儿的样子。
后来有一次,两个人闹得凶了,她什么话都拿出来骂他。他突然扬了扬眉挑衅地问她一句,“顾鬟,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样子?”她竟然还弱弱地眯着眼睛反问了一句,“什么?”“你眸子里那一簇光啊,瞬地暗下去的时候,”他大笑着扬长而去,“最可爱。”
她不是不气,只是舍不得。
【叁。破秋】
她几乎从来不出门,似乎外面的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新鲜的事情。一觉睡过头,便也入了秋。到了这样肃败的季节,顾鬟反而是显出了些兴致,又是拾掇吴妈替她捡些落了的枫叶,又是伏在窗前的桌案上写些什么。她的字本来是写得极好的,蝇蝇小楷,一排排的,极为娟秀。到底是半年多不握笔了,拇指捉在笔杆上似有不稳,反反复复比比划划竟写了一个上午——可毕竟是闲,她(转载自出国留学网
有时她也会去他的书房拿些书来看,月还别苑毕竟是苏翊的产业,在她住下前,他也住过一段长长的时间,书房里便多少留了些书。她喜欢坐在桌案上读书,桌子高高的,窗台宽宽的矮矮的,秋里没有日色,月白纱笼的灯盏熏了白白的光,透着嶙峋的窗棂,打下条条的辙痕。她捧着书,又想起以前——她也不是个不爱书的姑娘,却总是和他有千差万别不能磨合的地方,她便总捡他读过的书来读,几页后又意兴阑珊、致趣缺缺,可她每次都有法子让自己撑着把整本书看个大概。
她的记忆力极好,有时他和她说些什么,她竟然也懂得或说是记得。苏翊惊诧于她的了解,偶尔赞她几句,她便兴奋得不得了。现在想来若是苏翊知道她把他读的书都读过一遍的话——顾鬟慢慢合上手里的书,额头轻轻抵在书封上,低低地笑着,一定觉得她蠢得要死吧。
其实苏翊什么时候说过爱她呢,好像没有,连喜欢也没有。
这些年下来,大多还是在自作多情。
时间太磨人,她的热情也渐渐冷却。虽然她也觉得她还是爱着他的,挺爱他的,只是太累了,或者也不是累的,她只是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像是吃了浓浓的极苦的一碗药又逼着咽了半颗甜腻的糖,涩得慌。可能是怕了他了,怕了他对自己好,怕了他对自己不好,一颗心从来都吊着,幸福也是悬着,难过也是悬着——她原本以为自己熬得过去,后来才知道,她连山穷水复都熬不过,哪里等得到柳暗花明。
而现在,天地这样大,她渺渺的,小小的,不仅看不见他,也看不见自己。
明明当初是走掉了的,说服了自己那么久那么久,理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逼着迫着自己离开。她走的时候是下午,天色沉沉欲黄昏,乌压压地埋着一片黑白,却似连惊都没惊动到他——也是,这有什么好惊动的。说到底,这些年来能惊的不过是她自己,动心的也无非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