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他时,雪梨只是简单的问候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充满了外交辞令和客套微笑。
近距离地看着她,雪梨的眼睛周围在脂粉下满是细微的皱纹,看着人的时候,那么锋利的视线却像在回避什么一样,拒绝被人望进眼睛深处。
她最后一句话是一句亲昵的邀请:
「托尼没有去过圣安蒂奥科岛吧?去那里给阿义庆祝生日吧?」
「好的。」答应下来,然后亲吻她的手背,在铅色云彩的暮色中离开热闹喧哗的大堂。
向山的礼物,他需要什么呢?
在车里恍惚的想着,让司机开到商业街去,问卡兹,送什么礼物好呢?卡兹为难的抓了抓头,他好像不缺什么啊?意大利、罗马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不如,去看看香水吧!
于是进了当地安全人员推荐的几家大牌店,坐在贵宾室被推荐了一大堆的男用香水,似乎都眼花缭乱,但理想中的味道却还是没有发现。
那应该,是一种带着热烈的味道,皮肤上有着让人麻醉的酒意和甜香,是可卡因和美儿烤的饼干综合起来的深入五脏六腑的甜,加上清味橄榄油那种区别于蔗糖般的清甜,带一点烟草和茶香,从他的头发和颈子后面柔柔地散发的味道。
依此打开的香水瓶,干爽、洒脱、精悍,各种男人意味上的「味道」被展示,下一瓶是一整块透明的方型水晶,拧开银色的瓶盖,一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飘过来。
「嗯?」
「这款Reason是我们在北美市场销售的最高级别男用香水,首香是用Sagebrush花精油提炼,中香混和了南美锦葵及木棉,尾香采用天然烟草叶略带麻醉感的刺激,瓶体用整块南非水晶镂空而成,全球限量生产一千九百三十一瓶,纪念我公司香水自一九三一年开始在意大利销售。」
Sagebrush,内华达的州花,盛放在赌城那沙漠边缘的丛丛小花,那情人节的婚礼上有大堆的玫瑰和百合,那个潮湿的房间里却盛放了一大瓶丛丛的Sagebrush,一个浸透了花香的夜晚。
回程车上放着愉快的音乐,带一些美国黑人音乐味道却不那么吵闹,手指在车窗边敲打,不想在狭窄的空间里吸烟,但是这种无意识的手指举动让内心回忆引起的烦躁不安愈加强烈。
向山的生命里硬生生塞入的自己,给他的,能是幸福吗?
麦加利的事,还是告诉他吧。
应该告诉他吧?
在这样的夏夜里,忍受不了这种秘密压在胸口的黑暗阴沉。
***
向山不在酒店里,一个陌生的秘书说他到雪梨的别墅去了。
卡兹打电话给小林,小林在电话那端依旧礼节周全的回答麻卡帕因,「先生说想游泳就到这里来了,我把地址告诉您。」
车窗外的空气在夜晚越发浓热,踏进石板的道路,夜晚被炙热的海洋气流控制着,一排排浓绿遮路的橄榄树和散发着成熟甜美气息的橘树加重了这种闷热。游泳,的确,向山的身体不适合出现在人声鼎沸的海滨也不能出现在酒店的泳池。
黑夜里,空气和海水的微腥一起吹过躯体,道路上的点点灯光,脚下的石子小路,向山背上那绚烂的图案,就好像这夜空中的烟花,砰一声,炸碎在麻卡帕因的心里。
青色的花纹,似乎花枝缭乱,黑发飞舞,隐藏在那其中,露着苍白面孔的面具,唇角挂着讥嘲的上扬,左面下方被掀起,青黑色的鬼脸,在应该是唇的部位渗着鲜血——黯然的锈红色,那个迷乱的夜晚,麻卡帕因曾对着那张夜叉的面孔怔怔出神。
无限的妩媚,无限的阴森,对于从未见过的西方人是那样的惊恐的存在。
正如他这个人。
最初见面,那刀刃一样的戾气包围着他,但是逐渐的,明白了他会流泪,会柔软,会用自己的喉唱着说着那个「爱」字!
而自己,现在已经如此的贴近他,近到以呼吸判断温柔和存在的地步。
想抽一根烟,身边的卡兹为他点上了火。就这样,让烟的苦涩充满了口腔,慢慢的走近了孤独灯光一路引去的海岸边。
小林和金都在,小林弯下腰示意了一下麻卡帕因走来的方向,向山回了一下头,然后呈现着不是非常愉悦的动作在水中转过了身。
他的身体裸露在水中,看不太清楚,麻卡帕因惊讶于自己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身体和头脑,用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冷硬的发出了声响:
「有件事想跟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