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年三十这天，韦志高和孩子们一大早起来，就先把窗花春联福字贴好，把小灯笼挂好，然后吃早餐。吃过早餐，韦志高就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去跟叔婶吃中餐，吃过中餐再回丈母娘家。

韦志高一家三口回到丈母娘家时，天都快黑了。老远的，韦志高就看到大哥站在宅门口张望。看到韦志高的车了，大哥赶紧转身进去叫老母亲，老母亲一个下午都想出来看看她那两个宝贝外孙回来了没有，他生怕天气冷，冻坏母亲，不让她出来，只好自己出来当门神。

看到韦志高时，老母亲又习惯地朝他身后望。以前她的小女儿总是喜欢躲到高大的韦志高身后去，然后突然跳出来给老母亲一个惊喜。只是今天，不会有这个惊喜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老母亲正黯然神伤。韦依从袋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恭敬地递给外婆：“外婆，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喜欢。”

这是一本韦依用小楷手抄的《心经》。她悟性高，学习书法几乎是一点就通。无理大师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收到这样一个高徒，他都暗自为自己的眼光得意。有一天听她跟胡晓琴商量过年送什么礼物给外婆时，就鼓励她抄一本《心经》送给外婆。

外婆接过《心经》，问：“是你抄的？”韦依使劲点点头。外婆赶忙坐下来，舅妈及时给她递上老花眼镜，外婆仔细翻看着《心经》，看着看着，那颗心就逐渐平静下来了。然后欣喜地表扬韦依：“我们小依依最能干，这字写得，跟人家印出来的一样好看。外婆非常喜欢这份礼物，谢谢小韦依。”其实小韦依练习书法时间不长，写的字还很稚嫩，但是她写得很认真，字体也匀正，看起来就觉得很舒服。正是这份舒服感让这本小册子在无理大师那里通过了，允许她将这册《心经》送给外婆。还交待她如果外婆喜欢，以后把字练得更漂亮了，就再给外婆抄一册。

韦依的外婆平时跟大舅住。大舅比韦依的母亲大十八岁，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在外地生活。以前韦依和哥哥就和大舅、大舅妈、外婆生活在一起，大舅和大舅妈都拿他兄妹俩当自己孩子养着。过年时外婆家很热闹，在外居住的三个舅舅过年时都会回到老宅来，跟外婆一起过年。

只是今年过年，少了他们那个可爱的小妹。

一家人都尽量在老母亲面前装着高兴的样子。吃过年夜饭，年轻的女人们和孩子们有的在院子里放焰火，有的在厅堂里看电视。儿子儿媳们则跟老母亲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孩子们孝顺，每次回家，都要尽量陪陪老母亲，跟她说说他们小时候的趣事，或者他们现在的生活，他们的孩子孙子孙女的趣事等等。他们专挑那些好笑又有趣的事来说，常常逗得老母亲开怀大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老母亲开心就好。

韦志高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高兴，他很少说话，但也跟着笑。别人问起韦依学习书法的事来，他就说了以后不再上书法培训班，而专门跟一个寺庙的大师学。因为无理大师不让公开这件事，韦志高也不好对大家说出他的名讳。大家就都为韦依跟那个大师有这种机缘而高兴。韦依手抄的那本小册子今晚成了抢手货，大家都轮流看了一遍，都表扬韦依的字写得好，还说说不定以后我们家就出一位女书法家了。丘家人全家经商，世代都是商人，以后若能出位书法家，那才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儿呢。

老母亲本想坚持着跟大家一起守到凌晨，奈何老了，扛不住了，不到十点就坐不住，歪到老大身上想打盹了。大儿子说：“妈我扶你进房间睡觉去吧。”

老母亲朝韦志高呶呶嘴，示意大儿子先开口。之前他们已经商量过，趁这次韦志高回来过年，劝他再找一个。丘福林才三岁时，她父亲就去世了。老母亲一个人过了这几十年，深知其中滋味。她当时还有已经成年的大儿子帮助照顾弟妹，有大伯父帮助打理生意。而韦志高却什么都要自己做。老人家体谅韦志高，想劝他另找一个，韦浩晨已经长大，后母就算不好，也欺负不到他了。如果后母对小韦依不好，大不了他们再把她接回来放身边养着。

虽说大过年的提起小妹不好，丘福林的几个哥哥嫂嫂还是给韦志高做起了说客。因为今晚不说的话，明天是大年初一，更不好说。初二大家都要走亲戚去了，就不能像今晚这样团聚在一起了。韦志高要住到初六才回去，他们公司初八开工，初六回家，初七做一天准备工作，初八就正式开工。哥哥嫂嫂们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跟韦志高说的好，在电话里说，始终不好感受对方的情绪。

韦志高想不到丘福林这几个哥哥会这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