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有人好像还活着,卫生员!卫生员!”
不远处,在董战歌负责端掉的暗堡附近,负责搜救的人员激动大喊。
人群呼啦啦涌了过去。
董安澜也踉跄往前奔着,地上满是敌我双方留下的残肢断臂,短短十几米距离,他被绊倒了好几次。
终于,当他穿过人群走到有人员幸存的小土坑时,他一眼就看到前几天还叫笑着叫他叔叔的张卫国躺在地上。
他的身躯已经残缺不堪,那个身材高大喜欢打篮球的孩子,自腰部以下都没有了。
至死,他都抱紧自己的枪,手中还有一枚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手榴弹。
“首长,快来这边!”
一名团长的声音在颤抖,他扶着董安澜往前走了几步。
“战歌没死!”
他指着那个刚被卫生员抬上担架的人,声音激动哽咽。
听到这话,董安澜那死灰一般的眼睛陡然浮现出一抹生的光芒。
他摇摇欲坠,却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踉跄往前奔了几步,董安澜伏在担架上,看着双目紧闭浑身鲜血的儿子,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以至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哪怕他满脸的血渍,可作为父亲,董安澜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子来。
“战歌!战歌你醒醒!”
上过无数次战场,在枪林弹雨里冲刺许多回的董安澜,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
战友们都调侃他是铁血心肠。
可此时此刻,这个差点失去儿子的父亲,慌得浑身颤抖,两行泪更是滚滚而落。
然而董战歌没有回应父亲的呼唤。
若非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没人能想到伤成这样的人还活着。
几名团长将董安澜扶起来,示意卫生员以最快的速度将董战歌送去医院马上救治。
“首长,从现场情况来看,战歌能捡回一条命,全靠着这位同志在上面替他抵挡了炮火与炮弹残片!”
听到这话,董安澜低头看。
不同于董战歌还算完整的躯体,这位牺牲的同志后背嵌满了碎弹片,早已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他趴在地上,姿势还保持环抱状态,显然,在暗堡被炸毁的瞬间,这个人扑过来将董战歌护在身下。
他用自己的身躯做成盾牌,将生的希望留给董战歌,自己却被炸得面目全非……
“哎,这不是我们团的郁长风嘛!”
某团长忽然惊呼,眼底满是震惊与痛心。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昨天的攻坚战名单里,没有郁长风与他所在的营啊,他们是预备梯队的!”
一个本该在营房里休息的人,一个本该好好活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阵地上?
没人知道答案是什么。
因为能解答这个疑惑的人已经牺牲,牺牲在祖国的边境线上。
董安澜亲手替郁长风擦去脸上的血渍与黑灰。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即使死去多时,可依然能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安静从容。
郁长风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战火灼烧成灰。
董安澜脱下自己的衣服,摘下肩章,亲手盖在郁长风身上。
随即,他跪在郁长风面前,郑重其事的,给他磕了一个头。
这悲情一跪,让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最高级别的首长怎么能跪一个副营长呢?
“此时此刻,我不是首长,他也不是副营长,我是董战歌的父亲,他是董战歌的救命恩人,人家用命救了我儿子,我跪他,不是应该的吗?”
董安澜的声音嘶哑破碎,眼底带着痛。
他放眼四顾,漫山遍野的残肢断臂,让他这个当首长的人悲恸到极点。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留在了青山之间。
少年出征时意气风发,再归家时,只剩一捧骨灰。
董战歌做了个悠长惬意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孩提时代,他们一群孩子在大院里跑啊,闹啊,拔了这家的菜,撵了那家的鸡,淘气极了。
往日里明明只有他跑的最快,明明他是他们的孩子王。
可这次,钟抗战这个家伙竟然比他跑得快,甚至连张卫国他们几个,也都跑在他前方。
“哎,你们几个家伙等等我啊!”
董战歌追啊追啊,可无论如何,总是与他们隔着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