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酱油瓶放在哪个柜子里都要想半天。
“我帮你剥蒜吧。”我拿起一头蒜,指甲掐进蒜皮里,却怎么也剥不开。
手心里全是汗,滑溜溜的,把蒜瓣捏得更紧了。
“不用,”妻子把切好的排骨倒进盆里焯水,“蒜我刚才已经剥好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小碗,几瓣白白胖胖的蒜躺在里面,已经被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原来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连我可能会假惺惺想帮忙的步骤都提前做完了。
我站在厨房中央,像个误入别人剧本的演员,手足无措。
油烟机还在嗡嗡转着,把最后一点焦味吸走,却吸不走我心里那股越来越浓的愧疚。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在提醒我,那些被我浪费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其实是可以用来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看着锅里的水有没有烧开,哪怕只是说句“要不要我帮你递点什么”。
妻子把焯好水的排骨倒进炒锅,油星溅起来,她熟练地往后躲了躲。
糖色在锅里泛起泡泡,散出甜甜的焦香,盖过了刚才的糊味。
可我闻着那香味,却觉得鼻子发酸。
她明明可以像别人那样抱怨几句,可以把锅一摔说“你就知道看手机”,可她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那锅糊掉的胡萝卜,平静地换了道菜,平静地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句“煮东西要有人看火”里。
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就像小时候打碎了邻居家的花瓶,本以为会挨顿骂,对方却笑着说“没事没事”,可那笑容里的体谅,反而让愧疚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拔不掉的刺。
“刚才……”我试探着开口,想说我不该一直看手机,想说其实我可以过来帮忙,可话到嘴边又变成,“红烧排骨要多放点糖吗?”
妻子翻炒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我,眼里终于有了点波澜,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一丝涟漪。
“你不是不爱吃太甜的吗?”她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我愣住了。
原来她连我随口说过的喜好都记得,而我却连她在厨房里需要个人搭把手都忘了。
手机里的世界再热闹,也抵不过她此刻眼里的光;游戏里的胜利再激动,也比不上她端出热菜时那句“快趁热吃”。
排骨在锅里咕嘟作响,酱汁裹住每一块肉,散出浓郁的香气。
妻子关了火,把排骨盛进盘子里,撒上葱花的瞬间,绿色的碎末落在红亮的肉上,好看得让人喉咙发紧。
她把盘子端到餐桌上,摆好筷子,抬头看我时,眼里的平静里多了点什么,像冰雪开始融化。
“吃饭吧。”她说。
我坐下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夹起一块排骨,肉香混着酱香在嘴里散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对面的妻子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夹一筷子青菜,没有再提那锅糊掉的胡萝卜,也没有再说任何关于看火的话。
可我明白那锅糊掉的胡萝卜,那些藏在平静语气里的话,会像根细刺,一直扎在我心里。
它提醒我,所谓的“政治正确”从来不是找借口,不是把责任推给“火太大”或者“饺子皮太薄”,而是当一个人在厨房为你洗手作羹汤时,另一个人不该心安理得地躲在手机屏幕后,把陪伴变成一种施舍。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妻子没争。
看着水池里油腻的盘子,我想起她每天洗碗时的样子,想起那些被我忽略的、琐碎的、却闪着光的瞬间。
水流过手面时,温热的,像她每次递过来的那杯温水。
厨房的灯亮着,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那锅糊掉的胡萝卜会被倒掉,但它教会我的事,会像锅里慢慢熬出的汤,在心里越煮越浓,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