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壶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放,只能顺着礼数道:“不知施姑娘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施微又低身谢礼,直接挑明道:“那日琼春宴,多谢殿下搭救。”
原来她知道了。
李暄轻笑一声,缓缓道:“不必客气。”
“殿下那番是何意?”施微虽猜到火是他放的,但却猜不透他的动机,她与李暄前世今生也未曾有过几次照面,对方何故以身犯险引来一场火只为让她脱险。
李暄沉默,只能一一抚平心间那方汪洋攒动的波纹,良久后道:“别无他意,只因我同你一样,是又重来一世之人。”
第三十七章
▍你与我,仅仅是三面之缘吗?
施微早也猜到他同自己一样, 只是她方才问的话意不在此。
她与李暄两世都无所交集,前世只在琼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可他却在她家中落难时上书劝谏, 最终因自己那一折奏疏落得个逆党的罪名, 下场令人唏嘘。
这一世到如今也不过才见过三次,那次宴席上他又为何会搭救她与危难之中。
仅仅是因她与他一样都是重活一世之人吗。
李暄看她眉眼郁结愁容, 也知晓施微似乎想从他口中问出的不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救她,他该说吗?
他心中刚被抚平的波澜又随风乍起,似乎要跳脱出那方紧紧裹挟的容器,最终会盈满心间。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最后还是要一一承接放回。
他只能偏头道:“施阁老一生清廉奉公, 高风亮节,最后却要被奸人所害。我心有不忍看着乱臣贼子胡作非为,想略尽绵薄之力,却还是没能挽救。”
“至于那场火,我最初并不知你也是同我一样。
也因我前世亲眼所见,那场宴席过后,你还有你家中,会走入那条无间深渊之中。
我不忍再看日后满朝忠良亡于闸刀之下, 助你脱身,也是为了救日后的更多人。”
他语速极快,字字直击施微耳中,他怕说慢了就不想用这番说辞了。
“好。”施微微颤的声音中又带着几分坚毅, 她如今已有一段时日晚上未做前世的噩梦了,今日听李暄这番话, 她的心神又跟着话语匆匆走了一遍前世的满目疮痍。
前世施家落难时, 满朝官员人人自危, 无人不畏惧李昀上位后的雷霆手段,那时与施家交好的世家都纷纷撇清关系独善其身,恨不得落井下石再踩上一脚。
万念俱灰之时,她听闻李暄居然为施家上书喊冤,为此还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虽然无所交集,她也猜不清对方的目的。但在人绝境中生出的那丝感激一直留存至今。
施微字句清晰郑重,“臣女虽与殿下至今不过三面之缘,却承殿下如此恩情,臣女定当铭记在心,永不忘怀。”
三面之缘这四个字宛如细密针脚,密密麻麻扎在他心头,一丝丝锐痛扯得他嘴角释然一笑,良久后,只听他轻声道:“你与我,仅仅是三面之缘吗?”
施微愣神,不解他此话何意。
他望着施微所立的那方台阶前,看入了神,眼中她的轮廓便从清晰到模糊,话语随风悠远散去,不知是说与谁听。
其实他与施微不止见过三面,细细封存的初见之景涌上心头,他还记得她,可她大抵是一开始就不知他是谁。
那年数九寒天,京城落雪,雾凇沆砀间苍白映满了整座宫墙。
李暄那年也不过十岁,在去文华殿的路上刚巧听见几个宫女私语宁嫔被禁足了。
他心中忧虑不安,在文华殿坐了两个时辰心思早已飞的不见踪影,连太傅讲了书中哪句话是哪番道理他也没听清,只盼着下了学去母妃宫中看看。
恰逢永仪帝那日亲临文华殿想考查诸位皇子们的课业,李昀和李衍把方才太傅讲的史句倒背如流,到李暄时他却支支吾吾讲不出。
因着和宁嫔决裂的事,永仪帝更是把心中的火气迁怒到李暄头上。
大怒之下罚他在殿外站了两个时辰,宫道上人来人往。而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便是人人从外面走过远远一瞧也要低下头私语两句。
天色暗淡,殿外大雪越积越深,他双手被冻得失去知觉,少年原本那颗炽热明烈的心也被这纷扰侵袭的霜寒渐渐冻得凛冽无声。
那夜是宫中小年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