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姨娘脸色憔悴,头发也有些乱,衣服却很整洁,实在不像凤朝服饰,颜色很厚重,显得很正式,仿佛是某种仪式上才会穿的那种,极具气场。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她走,一心想尽力保护她。
经过凤景天身旁时,他伸手拽住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拽得往后一退,听他极度认真地道:“你不能去。”
“你放开我。”我小声地抗议,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脚刚抬步,凤景天直接拽住了我整条手臂,道:“我说了,你不能去。你去了也救不了你姨娘,懂我的意思吗?”
这一刹那,我从凤景天眼中读出了异样的东西,沉默了一瞬,道:“我救不了,难道你能放她生路?”
他似乎感觉很无力,一阵默然。
“你既然不能放她生路,还拦我做什么?”我很轻易地甩掉他的手,踮着步子朝姨娘走过去。
“我是无法放你姨娘生路,但我至少能保证你父亲的安全。难道,你想把你父亲也牵连进来?”他的声音很小,言语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激他到现在还惦记着保护我父亲,但转头一想,姨娘是北荒族阿赫拉这事瞒不了众人。就算我今天不插手,岳长河也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不拖父亲下水绝不罢休,更何况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姨娘送死?
凤景天看出我一瞬间的犹豫,颇为动情地道:“你一定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你早就知道我站在什么位置,何必多此一问?”我苦笑着,踮着步子朝姨娘走过去。
姨娘见状,张开臂膀飞快地朝我走过来。四周的侍卫忽然伺机而动,齐步上前,银枪一扫,矛头齐刷刷地对准姨娘。姨娘一点也不怕,任凭枪芒在四周闪耀,只微微一笑,宽大的衣袖朝左右一抚,似乎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朝四周荡了过去。这股四散的力量似乎对我并无影响,却令侍卫们身体不由得轻轻朝后一震。然后,姨娘轻轻地抱住了我,慈祥地道:“安儿。你还好吗?”
我看着姨娘憔悴的模样,不禁鼻头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姨娘,我很好,真的。”
“不好就是不好,明明脚都受伤了,还嘴硬。”姨娘笑起来,眼角竟然起了些皱纹。
我伸手碰了碰姨娘的脸,欲言又止。
“你长大了,姨娘自然就老了。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左不过都要经历一回,犯不着为姨娘难过。”姨娘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道。
我强装笑脸点了点头。
有了先前的警告,周围的侍卫也不再靠近,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姨娘和我。娘娘旁若无人地蹲下身体,提高我的裙摆,
温柔地道:“来,让姨娘看看你的脚。”
“您别忙了,御医已经看过了,过几天就会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姨娘越是关爱我,我就越是感觉难过。我想伸手扶起她,她却不让,只管脱了我右脚的鞋袜,然后两只手捂住我的脚踝,道:“是这儿扭了?”
我点头道了声:“嗯。”
“御医院的庸医能顶什么事,不过是让你自己养着罢了!”姨娘说这话的同时,我感觉脚踝处传来一种特殊的能量,令我整个脚踝都热乎乎的,异常舒服。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一会儿,姨娘才放开我的脚踝,仔细地为我穿好袜和鞋、拉好裙摆,起身道:“你试试是不是可以正常走路。”
“啊?”我惊异地看着姨娘,看她朝我点头示意,方才原地转了几步,发现自己真的可以正常走路,就好像我从没受过伤一样。“天哪!姨娘的医术这么厉害,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姨娘笑着看我,嘴角慢慢地扬起来道:“傻丫头,这不是医术。你忘了吗?姨娘是阿赫拉,否则姨娘凭什么敢到宫里来?”
我脸色微微一变,心情立即沉重起来。
姨娘似乎并不介意,平静地道:“你过来,站到姨娘身边来。”
我听话地站到她旁边,面向凤景天。
这样晨光初晓的黎明,隔着十余丈距离,凤景天紧紧地抿着唇,很沉默地看着我们,玄色的衣衫在晨风里微微扬起,煞是好看。如果不是他那一脸阴沉的表情,任何女子见了都会动心。他背后不远的玉阶上挤满了大臣,黑压压一片,正争先恐后地向我们行注目礼。岳长河已经到了,站在最前一排正中,表情高深莫测。
我扫了一圈,广场上最少也有上百人。然而,正是这上百人,此时因凤景天的沉默静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