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身下白色的病床。

她在医院。

聆微立刻坐起来，却没想到双臂一点力气使不上，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软趴趴的，她奋力的动作其实只让自己撑起一点点，又跌了回去。

但这一点点的动静，已经让守在她身边的人察觉了。

“杜小姐，您终于醒了。”

谷佳佳推了推脸上那副学术派的黑框眼镜，拿起输液袋给药瓶换上新的营养液。

聆微整个人都是虚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这种感觉太坏了，好像什么都控制不住，让她莫名恐慌。

“谷医师，我怎么了？怎么一点劲都没有……”

谷佳佳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一直在低烧，自己不知道么？看你的情况少说也烧了有两三天了，当然没力气了。”

聆微轻轻愣了一下。

难怪她一直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心里慌得难受，原来是生病了。

她十几年来习惯了实打实的伤痛，这种没什么征兆的病症她反而没有在意。

“谢谢你。”聆微勉强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随即，她想起来，她最后的印象是书店门口的阳光，她是在那里失去知觉的。

她是怎么到医院里来的？

聆微目露疑惑：“谷医生，我怎么会在这”

她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她立刻用力侧身，半个身子探到病床外，用力的干呕起来。

谷佳佳赶紧将她扶起，将桌上的热水递给她：“感觉怎么样？喝点水……”

聆微其实什么都没吐出来，全是酸水。她接过水杯勉强喝了一口，才把那阵剧烈的胸闷呕心的感觉度过去。

“杜小姐，你太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谷佳佳一向温和端庄的脸上，难得显现一丝斥责：“营养不良，饮食也不规律，就算没有身孕，你也有胃病史啊，怎么能这么糟蹋身体？”

聆微的视网膜内还是一片晕眩，隔了好久，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刚刚谷佳佳的话里说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

谷佳佳刚刚说，她……

“杜小姐，你怀孕了。”

谷佳佳摆正了脸色，重新又说了一遍。

她眼看着聆微本就苍白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几乎透明，似乎是听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一时神情空茫，干燥的唇瓣开阖了几次，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聆微这幅大受打击的模样，谷佳佳一瞧就明白她事先毫不知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的安慰道：“你别着急。胎儿才三个星期不到，你没发觉也是正常的。不过你的孕期反应这么早，估计后面症状会很强烈，要做好准备……”

聆微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谷佳佳后面还说了什么。

她……怀孕了？

三个星期……

聆微的瞳孔缩了缩，纤细的睫毛不停的颤抖。

是在东郊那篇荒芜人烟的地方，那个破旧的汽车旅馆里，她和晏明深……

他们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事实上，从两人结婚后的第一次开始，就没有做过保险措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像是笃定了她不会怀孕一样……

聆微眼眸闪了闪，忽而想起来了一件事。

她曾经以为自己怀孕了。一模一样的症状，还是在一个月的时候。她惊慌失措的躲进卫生间里验孕，却发现并没有孩子。

“谷医生，你确定吗？”聆微倏然出声，抬手抓住了谷佳佳的手：“你确定我真的怀孕了？”

谷佳佳一愣，旋而有点啼笑皆非：“杜小姐，您在怀疑我的专业水平么？”

聆微慢慢的松开紧攥的手指，最初震骇的空白褪去，思维这才真正的运转起来。

她怀孕了。

她有了一个孩子。

她有了一个……亲人。

聆微轻轻将手覆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即便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却觉得好似从哪里延伸出来一种温暖的力量游走在她冰凉的躯壳里。好似现在就能感受到宝宝的胎心，一下一下，脆弱的跳动。

就在她以为被全世界抛弃唾骂的时候，就在她以为自己只配活在肮脏的贫民窟的时候，就在她坠入无止境的绝望深渊的时候。

上天送给了她一个孩子。

她有亲人了